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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子诗文集（第三卷）《情觅别境》
山城子 著
第七辑
心回故乡
北望故乡（代序）
犬犬它不懂我的心事
我的心事在遥远的北方
回去几次，只有乡音在
一切已经不是儿时模样
北望，北望，万水千山
只有心，只能是心
才能看见母亲的白发
依然飘在送别我的树下
2005-8-30
目录
北望故乡（代序） 97
想念（三首） 99
那年，我六岁半 99
在县城住读 99
灯 100
童年，我的辽西大地（组诗）
拔豆根儿 101
割三楞草 101
拾高粱叶儿 102
拣干树枝 102
眺望幽州重镇（三首） 103
鼓楼 103
双塔 103
城墙 104
乡情 105
村里那条小河 105
心底里的珍藏（三首） 106
大蚂蚁与小蚂蚁 106
从山脚到山头 106
我们深翻秋天 107
想念故乡 108
冬夜或黄昏 108
想 念（三首）
那年，我六岁半
六岁半
还没有生长想念的概念
也许刚刚萌芽
还不懂内涵与外延
但那天，我的心
头一回浸入迟滞
干涩与难耐
热闹那会儿
还不觉得
那时只有妈妈痴坐于炕
支撑起长杆习惯
吸烟，又不像吸烟
年龄四倍于我的姐姐
启程了
坐马车
又坐火车
那时我还不懂出嫁的含义
很长一段时间
眼前总是幻出姐姐
亲亲的笑颜
但我很想哭
又怕妈妈看见
2004-12-17
在县城住读
二十五华里
那时于我
已是漂洋过海的距离
陌生与陌生
挤在通铺
像挤在很硌脚的路
无着无落的睡意
寂寥地徘徊
鼻子第一次有了
酸酸的感触
漫长的秋夜
家。妈妈肯定没睡
烟袋锅儿
一明一灭
踟蹰在回忆里
那是妈妈
长久以来的一种姿势
伴着低沉
无词地哼唱
父亲归去太早
母亲干枯了泪腺
我的泪腺才发芽儿
枕头湿了一片
还有一片鼾声
滚来滚去
2004-12-18
灯
早年，它在碟里
无力地发芽儿
陪着我和妈妈
北方下雪的夜
大风在房顶哭叫着
妈妈干涩的双眼
幻出父亲那坯黄土
我，还没长大
妈妈哼的不是曲子
灌满一种东西
严寒挤进门缝儿
窥探我悄悄抹去什么
抹不去的扎在心上
说不出是咋
很久想不明白
后来我长大
它结成一只浑圆的瓜
吊在棚顶
二哥天天去开会
妈妈哼着东西
陪它
也陪
一个遥远的牵挂
不孝的小儿子
走得很远
拐杖无法到达
那年春节
它霓虹成一簇花
像新人将嫁
二哥的信
不知道走了多少天
很沉重
没写几句话
那里装着
装着
我永远的妈妈
……………
2004-6-2
童年，我的
辽西大地（组诗）
拔豆根儿
冻土一寸一寸醒来
我家灶堂吃紧，母亲低眉
二哥带我奔向早晨的料峭
经冬的田野干干净净
只有一项遗留
还可以燃烧
那生长根瘤菌的东西
根系扎得很深
二哥用五个指头示范
我也不惜皮肉
一根一根
我们将大地拔起
拔起一串串紫红的血泡
背起两篓的紫红
我们回家
只让妈妈看见
脸上的笑……
割三楞草
暑热围剿着青纱帐
青纱帐紧锁着水沼
丛生的三棱茎植物
晒干可以燃烧
闷热地伸进水底
两把镰刀。是我和二哥
伸进一种煎熬
一点没有感到疼痛
有三只东西叮牢我的小腿
直起腰喘息的当儿
被二哥发现
二哥的巴掌打过来
打过来他的老练与技巧
蚂蟥纷纷退出本能
滚落潜逃
我们复原到烘烤里
一任腿上的鲜红
凝成紫道儿
拾高粱叶儿
高粱红脸的时候
下半截老叶干了
干了只有凋落
以储备可拾的燃烧
不再发生
紫红紫道儿的故事
只有大地被割通视线的欢笑
拾这些储备
我比不上二哥
尽管小小的心灵
从未示弱
那是一种肢体艺术
如最原始的舞蹈
人成弓状
右手不停抓垄沟
左腋就不断积累起来
直到兴奋地抓得净光
家门口垛起来骄傲
好高好高
拣干树枝
信息来自西伯利亚
大自然愤怒了
可嗓子吼叫了一夜
鸡啼三遍，乐醒了二哥
他摇着我的梦
帮我穿棉袄
经验让二哥把握了时机
走出家门
黎明被冻得探头探脑
直扑村中所有的老树
许多干枯被摇落
拾着拽着用绳索拖着
枝枝桠桠
都是熊熊的燃烧
尽管双手已经僵硬
脚也像被猫儿叼咬
这样的大丰收
很是意外
直可让妈妈痛楚的脸
变出些微笑……
2004-10-25/26
眺望幽州重镇（三首）
鼓 楼
三百年前的大鼓还在否？
咚咚的声音已经沉入历史
时间与战争一起消失了
身份转换为保护的重点
——“幽州重镇”
——“冀北延疆”
庄然的汉字分刻于前后门楣
伫立在古城中心和我的心上
多少次从你的门洞里走过
像走过清、明、元、宋、唐
昔日的美术老师
带我们在车水马龙中写生
透过画纸仿佛隐隐传来
马蹄得得，号角声声
是李世民亲率大军北定高丽
还是皇太极领兵追入关南征
千年古镇
留下太多的刀光剑影
只有一代代先民
虔诚地祈祷和平
和平已经走过半个世纪
鼓楼穿上新衣安闲而立
有人不住地向你眺望
游子因何回不到故里？
双 塔
十三重飞檐拔地而起
双双诉说古老的恋情
无数塔燕飞绕如不息的旋风
塔檐上的风铃已经没了响声
寺院内古柏森森落针层层
大殿内一排排尽是佛家面影
乡土教材曾告诉我你的身世
监修者的名字叫尉迟恭
塔尖上的风光铜千年不锈
垂涎的小日本十四年无法窃走
二华里外的地下通道清代封死
至今没人知你内部的情形
那时晚餐后我们常来散步
塔前曾有个“北镇二中”
教生物的老师忽然成了“右派”
荷锄在塔影下天天耕种
我们的花季很寂寞
男女分班屏蔽了太多的感情
尽管双立的双塔天天昭示
花颜没怎么红就走向了凋零
我获奖漫画的纪念徽章丢了
指导老师叫郭述兴
网上我查不到他的名字
许多少时的梦都折叠在塔影
城 墙
不知是谁将万里长城
剪取一截围在了我们的广宁
老南门巍峨的城楼
被辽沈战役削去了头顶
我每从城门洞鱼般地游过
总有穿越时间隧道的感觉
情景恍如隔世
忘不了星期天的结伴环行
一路柳丝垂堤拂面
护城河里的鹅卵石水底清清
登上城墙徜徉或追逐
医巫闾山铺来碧翠的风景
山下一座康熙的行宫
传说九十九个门三个月建成
昔日的辉煌那时已经破败
我们议论了什么没人记得清
记得清的是城墙走上万紫山
山下的居民以养花为营生
扫盲曾是我们中学生的义务
每晚我都走进那座民宅的花丛
走一圈城墙要一个上午
走一圈生存要几十年光景
走回来城墙已经不见
被现代领导一声令下夷平
县七品太缺乏现代经济常识
只蠢于作政绩折腾
叹世界遗产再也无从申报
千秋功过，与谁评说？
2005-3-6
小注：题中幽州重镇，指辽西北镇县府所在地广宁城。县改市制后，取县头城尾各一字，名为北宁市——笔者故乡也。
乡 情
乡情
是妈妈喊我吃饭的声音，
亲情
回荡在平原小村。
那时我正在捉迷藏，
藏到村外那一片茂密。
也许正在挖野菜，
我为妈妈挖一碗苦菜根根。
乡情
是提着土烧饭罐去上学，
小溪
烂漫在花朵缤纷。
中午打开喷香的饭罐，
那里面装着妈妈疼我的心。
岁月
走得太远太远，
乡情
日日逼近。
2003-3-16
村里那条小河
流响我深邃的回沟
细碎的语言说着沙底的清晰
我们飞珠溅玉
小鱼们惊慌而过
只有骄阳似火时她才夸张
柔峰上仰躺着我们的漂流
大雪纷飞她就冰卧成弯弯曲曲
干冷的风
镂刻出一幅极致的艺术
无数少林寺塑景诱惑我们
忘了课堂
直到校长叉开威严站在身后
历史不知要如何流淌
大车轮子何以滚滚碾过
干枯了的美丽
什么时候回来——
那窈窕的身姿
请别让我世世代代等你
2003-3-16
心底里的珍藏
——中学时代义务劳动碎片
（三首）
小蚂蚁与大蚂蚁
医巫闾山脚下某个凹形地面
无数的大蚂蚁与小蚂蚁
倾穴奔忙
这种奔忙的汉语词汇
叫作“修水库”
水库里的不多的水
流入人民公社的想象
我们小蚂蚁与大蚂蚁比劲
肩挑手推
上上下下在大坝工程
那时号令
都是真正的原子裂变
疼、痛、酸、麻
都集合在工棚的夜晚
秘而不宣
十几天的肢体劫难
延缓了拔节
临别时，舍不得晨梦的香甜
尽管那香甜中有一管铜号
将梦凌厉地划破
没有被划破的是
男生女生悄悄萌生的朦胧
从山脚到山头
那时没读过李白的危乎高哉
读到时就想起那一回
从山脚到山头
手中的锹或镐是登顶的梯子
每架梯子上是一对
少女少男
早春的沙尘暴乘机来调皮
被扣紧在风镜里的眼睛
来不及流转情意
给山体挖下一块肉来
才能放置
放置一棵松苗和四只脚
然后依此向上继续
课堂已经离得遥远
改造大自然不再是豪迈的誓言
幼稚或年轻的意志没有退路
陈旧的大山，等待
一片新绿
后来那座山长成了俊秀模样
模样俊秀的那些女孩儿
不知都散落在哪里？
记忆中很难叫出谁的名字
想象中都已白发苍苍
我们深翻秋天
有农业八字宪法
叫水、肥、土、种、密、保、工、管
不知哪个字眼儿
抵达了秋天的土地深翻
造势是现代政绩工程的先辈
也是那个时代氛围的
一种狂热的呼喊
——白天横身休憩
——晚上隆重上演
灯笼点燃了黑夜
无边的背景像繁星满天
近处的明亮
浸在我们质朴的信仰
挖地三尺（真实的深度）
让底层的泥巴
天亮时与太阳见面
管测量的人
测量每个学生的情感
挖掘愈深
情感愈厚
思维在汗的流淌中搁浅
我们至今弄不清爽
为什么那时别样地喜欢
2005-3-8
想念故乡
悠然穿越八千里夜的空茫
收不回的眷恋是故乡
割高粱的声音已随父亲走远
蝈蝈的鸣叫还躲在记忆
垅凹里烧过的产品焦黑喷香
稚童们偷偷享用
不知谁家的汗滴
冬月娇媚的脸总是很欣赏
“骑马作战”的小伙伴
一次次拥抱雪地
草芽儿吻着脚丫我们去上学
最喜欢悄悄拿老师的半支粉笔
放学后没谁想回家去
不知谁当了小嫁娘
大家一起呜呜哇哇吹响柳笛
谁家的狗儿迎来
谁家咯嗒着下蛋的母鸡
谁家的妈妈喊着谁
回家抱柴去
好亲切，好熟悉
不敢眨一眨眼睛
生怕这些美好忽然依稀
前年，怀着渴望回到辽西
故乡却将我儿时全丢弃
只有想念无法割断……
2003-3-16
冬夜或黄昏
一夜的怒吼袭击辽西走廊
有许多隔年的干枯都落到街上
妈妈瘦弱的日子只有一盆火
像远古山顶洞人守在火旁
西沉的太阳不愿意落进我家
我和二哥停在妈妈脸上的沧桑
火底下躺着两根红薯
我和二哥的小肠与大肠打仗
妈妈的呆滞只让火光望着她
就像父亲归去不肯闭合的目光
那目光总是栖息妈妈的烟袋锅
明明灭灭在悠悠漫长的冬夜
冬夜属于我，我已痴坐在南方
逝水流年析出许多硌心的回想
那年回去探访荒芜的坟头
泪水只能伴着烧纸向心流淌
2004-12-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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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1 21:50:4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