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削甘蔗〉裡蘊含的至情／林廣

吳啟銘

（品讀一首好詩）

在〈削甘蔗〉裡蘊含的至情／林廣
　　　　　　——評析李男〈削甘蔗〉
　
黑色的甘蔗，有一種
比死還純潔的肌肉
刀劈開的痛苦，忍住
回報世界以甜蜜的汁液
　
人，死去以後
也會在不知名的某處
像甘蔗那樣留下甜蜜的
靈魂嗎？不小心割破的
手指流出鮮紅的血
母親，您必定在什麼地方
看見我吧？張開的傷口
像張開的眼睛，汩汩流出的
是我溫溫的血，是您熱熱的淚
　
傷口終會痊癒，但是母親
您張開的眼睛在我體內
凝視我，那不是甘蔗的甜蜜
是刀劈的痛
　
（評析）
　　作者以「削甘蔗」作為主題意象，寫出對母親的懷念。
　　這三段分別以「甘蔗」、「母親」、「我」為主軸，以「母愛」 為連結的線索，架構出立體的境界。
　　首段前兩行寫出甘蔗的特質：外黑、內甜；「黑色的甘蔗」、「比死還純潔的肌肉」；但身為甘蔗，就必須忍住「刀劈開的痛苦」，並以「甜蜜的汁液」來回報世界。這兩組四句，都具有鮮明對比的效用。而且將題目「削甘蔗」的「削」點了出來——那是「刀劈開的痛苦」。
　　次段寫母親的過世。但一開始他並沒有直接提到母親，反而用「人，死去以後」，來探討死去以後的狀態：「也會在不知名的某處／像甘蔗那樣留下甜蜜的／靈魂嗎？」作者並沒有給出一個答案，但是卻寫出了他內心的渴望：他希望母親能夠留下甜蜜的靈魂，那樣即使不確知她在哪裡，也會感到比較安心。接著，他將重心暫時挪回自己身上：「不小心割破的／手指流出鮮紅的血」，那是在削甘蔗時，不小心割破的傷口。對作者來說，「削甘蔗」已經成為憶念母親、追索記憶的某種儀式。而他相信「母親，您必定在什麼地方／看見我吧？」從這一句激問，我們就能體會作者內心深處對母親深切的思念。從他的傷口流出的，「是我溫溫的血，是您熱熱的淚」，血與淚象徵著永遠不變的親情，他始終相信母親一直在不知名的某處看著他，而當他受傷，最痛的還是母親（這是他設身處地去臆想母親所承受的痛楚）。每一句都是這麼簡單，可是卻又包含了多麼深沉動人的力道！
　　末段才回到自己本身，寫出自己的痛。「傷口」，在此不僅是指削甘蔗割破的切痕，還寓含著在現實世界承受的一切苦難。這些「傷口」終究會在時間療癒下慢慢復原，但是每當他想到：「母親／張開的眼睛在我體內／凝視我」，那種永恆不變的關切背後隱藏的卻是母親熱熱的淚與深深的痛，所以他感覺的並不是「甘蔗的甜蜜」，而是「刀劈的痛」。現實的刀割出傷口，其實每一刀都劈在母親的心裡。
　　甘蔗外黑內甜，暗示母親 外表平凡，卻充滿愛心；甘蔗忍住刀劈的痛苦，回報世界甜蜜的汁液，則暗示母親忍受現實重重的折磨，而以愛心來回報世界。作者不知道，當母親去世之後， 是否也能像甘蔗一樣，留下甜蜜的靈魂？但是他相信：母親一直在什麼地方守護著他。當他遭遇苦難，母親永遠用熱熱的淚，來撫平他的傷口。可是母親已遠離人間，那種甜蜜溫馨的凝視，反而成了「刀劈的痛」。
　　「削甘蔗」只是一個平凡的動作，作者卻給予不凡的詮釋，使「甘蔗」實、虛，外、內的特質匯流在一起，產生一種動人的意境。這是非常值得我們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