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诗人，且进入诗人的诗，再走出来 ——学习心蝶的新

山城子

进入诗人，且进入诗人的诗，再走出来
——学习心蝶的新作《屈原 <九章>》
文/  山城子


【原玉】
【中诗网2016端午主题诗赛支持帖】《屈原 <九章>》
文/心蝶


垂手而立，水是母亲，无法拒绝召唤。
母亲老了，头发雪白，在艾叶的清香中起伏。她养育我，以及万物，用水写下希望。
自南向北，顺流而下是不死的生命，接近土地、种子；逆流而上是信仰，拒绝原始，选择无限。那里有芷兰蕙香，每一寸都是信仰。
我在水中安顿自己，奔赴自己，有多少从前就有多少感叹。
离开郢都，找回了母亲，却感觉不到从前的温度，只能在碎裂的瓷器上，窥视往日的影子。穿越每一片庄稼，看到田野中那些遗留的脚印，那些无法对接的瓦片。
江水千年，故国百年，我与母亲只有几十年。
我是骑马而归的游子，肠断异乡路。
我是双手合十的树，每一炷香知别苦。
我是你的儿子，脚步踉跄，面若秋霜。
用不醒的梦守住身世。


九章·惜诵
江水萧萧，自江头至江尾
歌者，以垂泪的形式
敲击暮鼓晨钟，玉质环佩
将心低沉，按压进江水
五方天帝，山川神祗
请在细微的浪花里
翻捡出我的忠魂
重新定义

那么多含在唇边的日子
宛若长虹，鲜亮沉郁
把天空和楚国举上头顶，叹
古筝没有琴弦
只能选择喉咙沙哑
把树种声音埋在水底
热血再次凝固，让静
托出芷兰，永远流芳

九章·涉江
湘水就在身后，岁月穿透身体
云帽佩玉像极了那些浪花。我的白衫
与日月同辉
梨花追逐的夕阳下，烟波浩渺
找不到故国界碑
鸾鸟凤凰燕雀，一天天远去
如曾经的誓言
辛夷死在草木丛生的地方
潮起潮落，鸟儿飞回
试图唤醒沉睡的山林

九章·哀郢
重复一张版图，思考一条血路
我做了什么，踏上不归路
郢都，从洞庭到长江
我们背道而驰
反复敲击胸腔，唤醒寸寸难舍
打开骨缝，以花开的姿势
向你传达我的忠诚
你却将我灵魂关押，斧劈刀割
那些溅在身上的血液
毁了我今生

面壁思君，反复冥想
你庭前廊上的龙凤朱红
为何只有鱼鳞贝壳的影子
我的胸前，储满浪花和雨水

九章·抽思
北风起，郢都迷失
江山和子民卧于烟雨深处
马不归，鞭不醒
找不到剪刀，剪断河流
浮云蔽日，命运总在低处被缚
我的嘉瑟，吞咽太多
离水很近，离山更远了

那些横过庭院的兰草，宁静中生息的子民
在日暮尽头狂奔
月下向他们伸出手，星子般的眼泪
凝成石头，冰冷坚硬
被晨光一颗颗吹散

九章·怀沙
身体中阴阳交替，冷暖不定
佛前祈福是托词，背离初衷
向南，天地苍茫
听不到一点脚步声
怀揣的玉石，是人间至情
多想让它在原野上，绵延世世代代

再次遥望郢都，你会明白
江山与子民都是心中不舍的潮水
一浪接一浪

九章·思美人
花瓣般的美人，漂泊在水上
是我体内最后的白
愿意用生命仅剩的悠闲，化作
芷兰香草，喂养你的灿烂
你却在水中央

放怀逍遥，采来萹蓄组成环佩
把愤慨置之度外，我却瘦成一滴水
握不紧你眼中的光
你是不是躲过我的凛冽，藐视我的弱小
你是不是擦过月亮的唇边，只为证明
我有没有翅膀的洁白
你与云水可以住进天堂，而我漂流的土语
满怀惆怅，似水东流
脚下的北斗，白的失去了颜色
我的神明，捧着青梅酒
我不敢碰，一碰就晕，一碰就红
一碰就到水中央，走不回

九章·忆往日
似是而非的身体，抱着磷火骨骼狂欢
我的谏言，即使越来越逼近真实
君王的心已被蒙蔽
满眼繁华，涂抹半壁江山
众生制造的幻象，以劫持的姿势
掠走了体内体外钟声

惠草杜若不能佩戴，无数绿叶在风中
翻滚坠落。再也找不到出口
多想在拐弯的地方，遇到提剑的光
听到玉石坠水的声音
看跳出水面的芳香，一点点焚化
再一点点沉进水底

九章·橘颂
青草的柔软衬着白花
旧事躺在脚下，数落羽毛弓箭
青中带黄，闭紧双唇
咬紧泅水的秘密，我压着脚步
压着流浪的水声，很轻很轻

阳光倒刺，彼此的谷底
酸涩的青花，穿越身体后
留下橙红的锈迹
我一断再断的青，擦亮了光的匕首
反光，那么高远

风声颠覆了我的尖叫，日落前
举起一把土言土语，撞了撞兄弟
今晚我们在树杈上
采摘月光，喂养青藤和心经

九章·悲回风
风的尽头，找到锈蚀的部分
它掏空了几代人的梦想
有种美遗世独立，若白云在天边倾斜
打开了身上枷锁

我想破茧，飞出自己
落进银河。在水中凝成星星
再也不用飘零
我想在银河种下橘树海棠，让忧伤
一片澄澈

你来不用打马，划桨。抬眼看到
水中沙洲，就不必悲回风
任一江春水，四季繁华


【学习】

我为这次学习写下一个标题：《进入诗人，且进入诗人的诗，再走出来》。
这样的标题是说诗人心蝶，她的创作不仅进入了诗人屈原的精神境界了，而且还进入了诗人的作品《九章》当中来，然后再从诗人屈原及其作品中走出来，与当下的诗友和读者交流爱国主义的情怀。


一、关于人称代词的使用，心蝶是因情而活，活而不乱。

每次学习心蝶的新作，我都要反复地读几篇，这样学到的东西，就会深刻入心，以潜移默化我的诗意情怀。在我的诗意情怀里，对人称代词的使用，总是呆板地固定着的。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心蝶则不然，至少在这篇作品里，至始至终都是用第一人称来写。因为写的是屈原，一般可用第三人称他，亲切一点，则用第二人称你。心蝶却在一开始就选择了第一人称我。这样的阅读效果，给我的感觉，就是她走进了诗人的精神世界了。“我是骑马而归的游子，肠断异乡路。”“请在细微的浪花里翻捡出我的忠魂”，“我的白衫与日月同辉”。这样的笔法，很快就将诗人屈原的形象树立了起来。
说因情而活，是说为了抒情的需要，诗人不必按常规出牌。“我”本应指代自己，这里却变成了所写人物屈原的口气了。这就是活。
说心蝶使用人称代词活而不乱，这也确实。通观这十首诗，仅在《哀郢》《怀沙》和《思美人》里使用了第二人称。但很明显，前者，是屈原（我），在跟郢对话，因而“你”是指代朝廷或楚王的；《怀沙》里
的你，指代沙（玉石），后者则是指代美人的。
心蝶行文思路清晰，文本有条不紊，这与某些名诗人的“你”“我”“他”“她”缠在一起让人理不清爽的情形，不可同日而语。


二、从文化遗产选取素材，含了对祖国文化传统的继承。

欧洲文艺复兴时期，许多名作家都从《圣经》里取材进行创作，从而为文艺复兴立下了汗马功劳。但西方的典籍，才有几部呢？我们中国的文化经典却浩如烟海了——从中取材进行创作，可谓取之不尽呢。诗人心蝶就是这样的有心人。此前，她已经写过的系列作品中，曾取材于诸子百家的典籍以及司马迁《史记》
等等。比如《先师孔子》（系列长诗）、《中国象棋（长篇系列诗）》等就是。这篇她是取材于《楚辞》了。楚辞是继诗经之后雄起的中国古代诗歌高峰。其中《九章》是仅次于《离骚》的名篇。取材于斯，必
受其传统的影响，从而贯彻到个人的创作中来。这实在是一个好的尝试与创作实践。
说继承，首先就是那种精炼的古色古香的词语，在诗中不时地呈现着美意。请看：“肠断异乡路”“脚步踉跄，面若秋霜”“江水萧萧”“烟波浩渺”“寸寸难舍”“满怀惆怅，似水东流”“满眼繁华，涂抹半壁江山”“采摘月光，喂养青藤和心经”等等。这样的词语具有青铜的气韵与颜色，绝非西化的光怪陆离的语言可比。或许，这就是从中国古代典籍取材，所直接带来的益处吧！


三、精品诗歌要有厚重的情思境界给人启发，令人思考。

中诗散文诗苑的精品帖比例极小。这篇却在极小的比例之内。其中的原因，无疑是作品情思境界的厚重，同时能够给人以启发，令人思考，从而引出共鸣来。
说“江水千年，故国百年，我与母亲只有几十年。”——这个境界含蓄了诗的主体形象的爱国情怀。时不我待，赶紧奉献。“让静托出芷兰，永远流芳”——就是托出爱国主义的情怀，让爱国主义思想发扬光大。
"你庭前廊上的龙凤朱红/  为何只有鱼鳞贝壳的影子"——这不能不让读者回想起楚王的昏庸愚昧的那些令人气愤的故事。
“众生制造的幻象，以劫持的姿势/掠走了体内体外钟声”——屈原为楚国的前途提出的系列正确主张，正如警钟长鸣。但，楚王就是听不见，这是不是历史的遗憾呢？
“我想在银河种下橘树海棠，让忧伤/ 一片澄澈”——屈原的爱国主义精神两千余年依然光芒四射。而诗人在这里给我们呈现的形象，无疑是更加高洁了。
以上数例，足以说明诗人情思的厚重，且给人以启发，令人思考，以做历史的借鉴。这也是诗人走进诗人及作品之后，再走出来的具体见证了。

，
四、语言的艺术化呈现，是诗所以为诗的最基本的保证。

心蝶的作品，不仅能做到语言艺术化的连续呈现，而且总有不断出新的地方。所以她的诗无论是不分行，或长行、断行的排列，都是语言艺术的呈现——这正是诗所以为诗的最基本的保证，不管是散文诗，还是自由体新诗，或者不自由的古韵。
就说说这篇作品中的出新的地方吧，这是我最青睐的部位。
“那里有芷兰蕙香，每一寸都是信仰。”——新在属于气味的“香”，竟然可以度量衡以长度了。这一艺术化处理的修辞效果，等于变无形为有形，变可嗅为可视了。这是数量词“一寸”的拟物兼通感式的活用，而阅读效果在于“信仰”的可视与馨香上。其时，将信仰比喻为香草的美丽，也同时带给了读者。
“让静/ 托出芷兰，永远流芳”——这里新在形容词“静”不仅首先做了名词活用的艺术处理，且以“让”“托”两个动词的相携，读出了拟人的修辞效果。想及网上有人不究人家的句子美在哪里，只觉得朴实自然，却说诗不可积极修辞。这情形是不懂语言的发展规律——积极修辞乃语言发展的重要途径呢。
“反复敲击胸腔，唤醒寸寸难舍/ 打开骨缝，以花开的姿势/ 向你传达我的忠诚”——“难舍”。这个动词性的偏正式双音合成词，是一种内心的活动，心蝶竟然用“寸寸”来修饰，就逼真得看见了一样。
“愿意用生命仅剩的悠闲，化作/ 芷兰香草，喂养你的灿烂”——动词“喂养”，原本用在饲养家畜家禽或宠物上，现在诗人却将其用在了“灿烂”上了。灿烂本是个形容词，形容光芒照得非常耀眼，夺目；也可以形容人面部表情好、事业辉煌等等。这里的“你”是指代“美人”的，“美人”乃美丽理想的
象征。其爱国之心不死的情怀，已跃然纸上了。
“日落前/ 举起一把土言土语，撞了撞兄弟”——由“言”“语”两个词素构成的短语、成语已经太多。“土言土语”从这儿诞生出来，朴实而新鲜。偏偏又搭配给了动词“举起”，于是乎就变可听而可视了，再联系给“撞了撞”，那土言土语就硬物了一样。其语言艺术的过程，就被刷新了。
还有一些，就不一一列举了。这足以让我领略语言艺术化的呈现，是可以不断创新的了。

2016-6-6于筑之观山湖